第三百六十八章 想飞之心_津门风云
笔趣阁 > 津门风云 >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想飞之心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第三百六十八章 想飞之心

  三人重新回到车上,这次变成了七贝勒开车李信坐在宁立言旁边,藏在衣服下面的驳壳枪枪口顶着宁立言软肋。只要一动手指就能把身体打穿。

  “真没看出来,七贝勒居然还会开车,在旗人堆里您也算是个异数了。怎么着,这是要在哪请我啊?东来顺还是全聚德?”宁立言的口气依旧轻佻,根本没把顶在自己身上的手枪当回事。

  七贝勒并不回头,语气也充满谦恭:“三爷别见怪,实在是这次的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,我不得不出此下策。您放心,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损伤您的性命,只不过委屈您把我们送出天津城,只要出城就放您下车。将来等我的事情办成了,再来天津给三爷斟茶赔罪。”

  “送你们出城?这话直接说就行了,至于这么折腾么?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家的东西,怎么弄得跟贼赃似的?归了包堆不就是一口破木头箱子么?别管你们说得多热闹也不值几个钱,太平古董乱世金,这年月兵荒马乱古董卖不出好行市,这口箱子就算拉到拍卖行,也换不出几个大洋。我虽然没生在宗室之家,可是天津宁家也是本地数得着的大户,我家里开工厂炒地皮,不说日进斗金也是几辈子不愁吃穿,难不成还会看你这几个小钱眼热?自打大清朝一完,你们这帮旗人没了铁杆庄稼,连眼窝子也变浅了,就这么堆破烂便要大惊小怪。得亏你是住北平,这要是住英租界,整天成千上万的洋钱过手,还不得吓死?”

  “宁三爷说得没错,我们旗人是穷了。自打民国建立到现在,这么多年过去,我们的日子不能和过去相比,胆子也就没过去那么大了。这一箱子老物件在您眼里不算什么,可是在我们这帮破落户眼里,就是了不起的大数,怎么小心都不为过。这世道人心不古,我们不敢不藏个心眼。您手上有势力又看见我们杀人,若是把您放在英租界,只要一个电话我们就出不了城。为防不测,只能让三爷受点委屈。李司令是江湖出身,为人有些粗鲁,您最好别乱动,万一把您伤着就不合适了。”

  李信面色阴沉,双眼紧紧盯着后视镜。中街上出现的那几辆汽车显然让他产生警觉,总担心被跟踪。他也是久闯江湖之人,反侦察能力过人,如果有人跟踪很难逃过他的耳目。可是天津这座城市人多车多,要想从茫茫车流中找出谁在跟踪自己,谁又是凑巧同路可不是容易事。

  更要命的是在天津城里汽车的速度并不比人力车快多少,出了英租界便没有所谓的汽车专用通道,汽车和行人还有人力车抢道根本不占优势。路上到处都是人,还有人力车夫故意在汽车前面晃来晃去,让车慢的像龟爬,根本跑不起来。

  七贝勒急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他怎么诚心挡着我啊?”

  “什么怎么回事啊?谁让你来回不走同一条路,瞎抖机灵,这回傻眼了吧?来得时候那条路僻静,看不见多少人,车还能开起来。你现在走的是大道,可不就这样么。这帮拉胶皮的最恨小汽车,要是大家都开上汽车了,他们不就没饭了?所以只要让他们看见汽车,一准是要跟你起腻。日租界没有汽车专用道,他们挡道不犯法你一点辙没有。再说你这车上挂的牌照也不是本地的,他们更不怕你。还别按喇叭,越按他们越来劲。要不然我替你喊一嗓子,让他们闪条路出来?”

  李信一只手攥着手枪另一只手则牢牢抓住宁立言的肩膀不放,手上用出鹰爪力的本领,抓得宁立言肩膀生疼。语气十分凶恶:“别乱动!”

  七贝勒道:“宁三爷在本地的权势我们心里有数,黑白两道都买您的面子,慢说是拉车的,就算是租界巡捕里也有不少是您的弟子门人。叫一声肯定是管用,可您老的面子值钱,不能用在这种小地方。需要您老开口的时候肯定少不了麻烦,现在还请您保持沉默免生误会!”

  他用力地按响了汽车喇叭,既像是泄愤又像是警告。可是不管他的情绪和用意为何,结果都是事与愿违。这帮拉车的就如宁立言所说,越听喇叭越故意生事,在车前面晃来晃去,吃定了汽车不敢撞人有意挡道。

  李信和七贝勒都是狡诈之人,自然就想到了这种反常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,乃至于七贝勒都从座位下面拔出了一支左轮手枪准备应战。可两人四只大眼瞪得如同铃铛,预料中的袭击却迟迟未到,反倒是把他们两个折腾得头晕眼花。

  日租界远比英租界人多,街道上不但能看到巡捕甚至还能看到持枪的日本大兵。李信提醒着七贝勒把枪收起来免得被日本兵看见,又死死瞪着宁立言。宁立言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:

  “看我干嘛?混混们前两天闹了一场日租界,日本人现在强化治安,这不是顶寻常不过的事?至于大惊小怪么?我和日本兵没交情他们不会管我,你们不用担心。倒是你们两个比较危险,东洋人是一帮穷鬼,为了两个烧饼都兴许出人命,真要是知道车上拉着一箱子古董,那可是了不得的祸事。再说这车里还装着两死尸,真要是让日本人拦下,你们二位就得去宪兵队过堂了。”

  七贝勒没说话,只是把手枪又藏回了座位下面。李信则低声警告宁立言:“你别得意!要是日本兵真把我们拦下,咱就同归于尽!”

  “同归于尽?拿我这么个人换一个司令外加一位皇亲国戚,这买卖我不亏本啊。我们天津的爷们什么都怕,就是不怕吓唬!少拿这糊弄孩子的手段跟我面前显摆。你们不是还想做大事呢么?在这同归于尽,这大事就不做了?”

  七贝勒干咳两声:“都少说两句。实在是被堵在这进退两难,大伙心里都起急,说话难免带火气。三爷说的对,咱现在是得保证不被日本人拦下,千万别起内讧。”

  这位前朝宗室子弟出身旧家可是出生在民国,在自家的院子里依旧保留着前朝的生活习惯乃至大爷派头,出了门就得遵循民国的规矩,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小心。是以他身上既有祖上遗留的傲慢,也有着为现实捶打之后所练就的谦卑谨慎。

  俗话说大英雄能屈能伸,七贝勒不知道自己能否算个英雄,但是在能屈能伸这四个字上,他自问是个中翘楚。

  在天桥听先生说三国的时候,他最欣赏的段落便是青梅煮酒论英雄。在心里七贝勒把自己比作刘备,一生最大的志向便是复兴满人的江山。

  这个念头是他从小就有的,只是素来闷在心里不曾对人说,刘备还能指着大树说一句:“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。”他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。毕竟有前车之鉴:当年辫子兵复辟,不少旗人以为翻身,跑出来跟着起哄,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收拾得一塌糊涂。

  自己的阿玛老来荒唐,只知道沉迷声色,反倒是躲过了一劫。那帮平时总嚷嚷着要复国的,反倒是都没落好,再后来就连皇帝都被赶出了紫禁城。从那时开始,七贝勒就越发认定,要成大事第一就是要能忍,旗人那好张扬的毛病必须改一改。

  戒急用忍,平日里务要低调,该吃亏吃亏该装糊涂便要装糊涂,乃至明知是当也要去上,不让人起疑记恨。等到大事一成,那个时候……自己便要好好张扬一番,给所有人一个好看!

  只不过他心中的大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就,当七贝勒成年时这天下虽未太平但已经没了旗人复辟的机会。他看得很清楚,自己的处境比刘备要艰难许多,三国时侯还有个人心思汉,可是民国不管再怎么不成样子,也没人思念大清。

  本以为自己的一腔壮志注定不敌天数,这辈子充其量也就是多赚一些钱,多享受一些富贵而已。不想日本人突然出兵,让他看见了希望。

  康德皇帝在盛京登基,让无数遗老遗少私下里奔走相告,乃至有人典卖家产前去投奔。七贝勒对这件事其实并不看好,他读过史书,知道儿皇帝是个什么玩意,也知道日本人是个什么德行。在他们手底下吃饭,不是人过的日子。

  何况这所谓的满洲国能存在几时也没有定数,日本再厉害也是亚洲小国,若是英、法等大国干涉,日本又如何能颉颃?别回头又是个外国张勋,白白让把自己的老本赔进去。

  就在他准备置身事外的时候那位蒙古表弟找到他,向他描述了一条全新的出路。趁着乱世在蒙古拉起一支人马,自己割地为王。

  日本人的野心很大,一方面要和中国为敌,另一方面又惦记着和苏联较量。苏联人在蒙古扶植势力,日本人就也想有样学样。由于有苏联的压力,日本人对蒙古势力的扶植也和满州不同,不是颐指气使的当太上皇,而是提供武器和教官支持,当家作主的还是前清遗留的蒙古王公还有头人。若是能拉起一支部队,便能自己当家作主日本人也要看自己脸色。

  蒙古表弟的说法打动了七贝勒,自古乱世出英雄。如今的天下着实呈现出一派纷乱局面,自己要想当刘备就得抓住机会。要成大事必要有大钱,蒙古表弟的财力不足找表哥合作,七贝勒把自己的投资撤回财产变现,便是准备破釜沉舟搏一搏,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。

  不过这一箱古董却不是用来换钱的。正如宁立言所说,这年月古董卖不上价,这一箱宝贝单纯从经济价值考量,并不是太高。但是在其他场合,这些古董的价值又不是金钱所能衡量,对七贝勒来说,这一箱古董甚至比他其他财产更重要不容有失。

  日本人近年来日子好过,便有闲心在金石、字画上面做研究,还诞生了不少专家教授。表弟有个关系,可以联系到一位日本的皇族。这位皇亲在军界颇有些影响,只要说句话,就能让日本军方给自己提供军火、教官,保证自己的事业成功。

  这位皇族最大的爱好就是中国古董,可是蒙古那边却没有什么像样的古董可以送人,惟一的希望就是阿玛当年发家的那些老物件。这一箱背负人命的古董乃是他能否成就大业的希望,由不得他不小心,乃至被宁立言耻笑他也不在乎。

  这个纨绔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当然可以说风凉话,若是易地而处,他担保宁立言比自己更紧张。就冲他看到李信没带护兵就有些紧张,七贝勒就认定宁立言和自己那些亲族没区别,全都是色厉胆薄的货色。

  他信不过宁立言,也信不过本地日本人。财帛动人心,本地的日本大兵没见过大钱,若是看到这些财宝肯定要动歪念头。就算自己找到那个日本大人物,这批宝贝也一定是肉包子打狗。是以宁立言的话他确实听进了耳朵,自己在离开日租界前,不能露出丝毫破绽,免得前功尽弃。

  昔日刘玄德能够在曹操面前装傻充愣,自己不管是丢面子还是被宁立言挖苦又算得了什么?七贝勒知道本地江湖人讲究“猛虎不吃伏食”,自己越是老实对方反倒是不好穷追猛打。

  果然,他的态度一变,宁立言也就没有继续冷嘲热讽。车厢内恢复了寂静,只有路上的喧嚣人声不停飘入车内,吵得人心绪不宁。

  “龙能大能小,能升能隐……”七贝勒在心里默念着青梅煮酒时曹操那段对龙的评价,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。汽车小心翼翼地跟在洋车后面,生怕和谁发生碰撞惹来巡捕。

  两个小时之后。

  当七贝勒的体力与精力都即将耗尽时,汽车终于从日租界进入华界,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郊区。

  终于安全了。

  七贝勒长出了一口气,夏日的天津又闷又热,一路上被太阳晒着,福特汽车变成了带轱辘的烤箱,把车里面几个人全都烤的汗流浃背。他摇下车窗,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可以凉快一些,脚下轻点油门,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荒凉,城市被抛在身后,乡村正出现在面前。

  宁立言是不能杀的,带他出来的目的,就是不让宁立言有机会安排劫夺。把他扔在这,等到他走回城里自己也早摆脱了其势力范围。今后海阔天高,一个天津的混混头子也奈何不了自己。既已经出了城,就没必要再硬拉着他同路。

  就在七贝勒准备停下车子把宁立言放下来的时候,忽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横着一口白茬棺材,将本就不太宽的道路堵了个严实。而在道路两旁的垄沟里站起十几个人,手中举着长枪短枪,对准了这部汽车。

  随后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山东腔高声喊道:“宁立言!给俺从车上滚下来!要不然就把你连人带车打成筛子!”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bqgo.cc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bqgo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